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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梦溪笔谈》: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之作
2016-02-03   来源:      [ ]

钟岳文


梦溪笔谈

《梦溪笔谈》张富祥 译注 中华书局 2009.7


早年出仕 晚年着书


  《梦溪笔谈》是北宋科学家、政治家沈括晚年编撰的一部综合性笔记体着作。

  沈括是钱塘(今浙江杭州)人,北宋仁宗天圣九年(1031)出生于一个中等官僚士大夫家庭。父沈周进士出身,曾辗转各地任地方官。沈括自幼即随父到过润州、高邮、开封、苏州、泉州、明州等地,由此接触了社会,开阔了眼界,了解了各地风土人情和下层民间疾苦,这对他今后为官和学习都是很有帮助的。

  沈周去世后,为了生计,沈括走上了仕途,出任海州沭阳县(今属江苏)主簿,后又任海州东海(今江苏东海县)、宣州宁国(今安徽宁国县)、陈州宛丘(今河南淮阳县)等地县令。在任地方官期间,沈括励精图治,尤为重视水利建设,“疏水为百渠九堰,以播节原委,得上田七十顷”,取得了显着成绩。

  仁宗嘉八年(1063),三十多岁的沈括中了进士,出任扬州司理参军;后入京师(开封)任昭文馆校书郎、司天监等职,参与修订历法、研究浑天仪。神宗熙宁年间,沈括又参与了王安石变法,任“三司使”(主管国家财政的最高官员)一职,史称他“博物洽闻,贯乎幽深,措诸政事,又极开敏”,这主要是针对他熟悉古今制度,又懂得如何变通运用而言的。这期间,沈括还出使辽国,就宋辽边界问题进行谈判,受到了皇帝的嘉奖。

  元丰初年,沈括被调往西北任军职,参加了与西夏之间的各种军事活动。然而,此时王安石变法失败,反对派上台,将沈括列入新党“余孽”。沈括遭排斥打击,终以西夏攻陷永乐城、救助不力为名获罪,被贬随州(今湖北随县),后改秀州(今浙江嘉兴)。幸运的是,沈括向皇帝呈献了花费多年精力编制而成的《天下州县图》,被允许“任便居住”。此后,他移居润州(今江苏镇江)的梦溪园,潜心学问,直到去世。《梦溪笔谈》一书就是此时编纂完成的。

  《梦溪笔谈》共30卷,其中包括《笔谈》26卷、《补笔谈》3卷、《续笔谈》1卷,内容涉及天文、历法、气象、地质、地理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、农业、水利、建筑、医药、历史、文学、艺术、人事、军事、法律等诸多领域。特别是作者以近三分之一的篇幅总结了中国古代、尤其是北宋时期自然科学所达到的辉煌成就,详细记载了我国劳动人民在科学技术方面的卓越贡献,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,从而受到国内外学者的重视,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此书为“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”。

  有学者认为,《梦溪笔谈》是沈括晚年所作笔记文字的结集,但不一定都作于他居梦溪园之后,有些可能在他贬居随州时已开始写作,或者是更早笔记的拣选整理,然而大部分条目的写作和全书的结集则是在他入住梦溪园之后。

《梦溪笔谈》成书后,宋人对其评价已不低,南宋时引用和辩论此书的学者不计其数。宋代的三大笔记体着作,此书居其一(另外两种是洪迈的《容斋随笔》和王应麟的《困学纪闻》)。清代人较为重视《困学纪闻》,这多是由于此书立足正统的经史考;而近来《梦溪笔谈》的知名度逐渐增加,这又多是由于今人对科技的重视。


  书名的由来


  沈括将此书取名《梦溪笔谈》,自有渊源和内涵。

  “梦溪”取自沈括晚年所居的“梦溪园”。关于“梦溪”,据沈括《自志》所说,是缘于他年三十许时,曾梦见来到一处小山,见“花木如锦覆,山之下有水,澄澈极目,而乔木翳其上”,因而“梦中乐之,将谋居焉”。后来他常梦至其处,“习之如平生之游”。熙宁年间,他托一位道士在江苏镇江买下一处园圃,但没有去看过。被贬后,他恍然发现先前所买下的园圃正是梦中所游之地,认为自己的缘分在此,于是决定在这里筑室安居。其地“巨木蓊然,水出峡中,停萦杳缭,环地之一偏者”,因此称它为梦溪。

  沈括的梦溪园确是个好地方。溪之上耸立的山丘,千木放花,名曰百花堆,他的庐舍就建在花堆的中间。庐舍之西是荫于花竹之间的壳轩,轩之上有俯瞰山下田野阡陌的花堆阁,阁旁百寻巨木参天。靠近花堆崖头有茅舍曰岸老堂,堂后有俯瞰梦溪的苍峡亭。西花堆有环绕湍急绿波的万竿青竹,名曰竹坞。过竹坞而南,在溪岸与岸上道路之间有狭长的杏嘴。竹林中有供游宴的萧萧堂,堂南水边轩榭曰深斋,又有建在封土高台上可以眺望的远亭。这样的地方,在今人看来真如梦境。沈括又说自己“所慕于古人者,陶潜、白居易、李约,谓之‘三悦’,与之酬酢于心;目之所寓者,琴、棋、禅、墨、丹、茶、吟、谈、酒,谓之‘九客’”。在这样的环境中过退隐的生活,也是古代士大夫文化的“一绝”了。

“笔谈”二字,则是作者在深居简出之后,想到平时与客人朋友谈论过的一些问题,时时作些回忆性质的笔记,就像又回到当日与客人会晤闲谈时的情景,而每每沉浸于笔谈之中,萧逸忘情,不知日已偏西。当然,作者实际所与交谈的,不过笔墨纸砚罢了。


沈括个人素质与《梦溪笔谈》的编纂


  《梦溪笔谈》作为一部综合性的笔记,完全出自沈括之手,我们不禁要问,沈括的能力真的如此出众?书中的描述,特别是对于中国古代科技的记录都是真实的吗?答案是肯定的。

  沈括幼年的见闻以及多年的为官经历,使他对各地的风俗、社会的人情世故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感悟。同时,沈括也是一位博学之士,对于唐宋制度史、宋代财政史、音乐学、天文历算学、医药学、地理地图学、考古学、诗学及书画学、音韵学、文献考证学等无不精通。尤为重要的是,沈括的成就与其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是分不开的。宋朝理学归根结底是客观唯心的,沈括则强调“天地之变,寒暑风雨,水旱螟蝗,率告有法”,法即事物变化的法则。他还说“大凡物理有常有变”,所谓“有常”,就是遵循着一定的自然规律,所以“有变”,是因为具体条件的不同而引起的。他指出“天变”不值得大惊小怪,这是对王安石“天变不足畏”思想的支持。

  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,使沈括注意总结群众的实践经验,重视劳动人民的发明创造。

比如他在《梦溪笔谈》中详细记载了布衣毕发明的活字印刷术,喻皓《木经》及其建筑成就,水工高超的三节合龙巧封龙门的堵缺方法,淮南布衣卫朴的精通历法,登州人孙思恭解释虹及龙卷风,河北“团钢”“灌钢”技术,等等。此外,唯物思想还使沈括重视实践,身体力行,亲自观察体验,掌握第一手材料。比如在《梦溪笔谈》中有大量关于医药的论述,订正了许多药物的名称和药效,这是和沈括虚心调查分不开的。他每到一地,无论是医师、市民、劳动群众、士大夫以至“山林隐者”,“莫不询究”,“无不求访”。他从民间收集的许多药方,都会经过临床试验,“必目睹其验,始着其篇”。又如,熙宁六年(1037),他曾赴浙东实地考察,目睹“温州雁荡山,天下奇秀……予观雁荡峰,皆峭拔险怪,上耸千尺,弯崖巨谷,不类他山,皆包在诸谷中,自岭外望之,都无所见;至谷中则森然干霄。原其理,当是为谷中大水冲激,沙土尽去,唯巨石岿然挺立耳”,由观察而推断:雁荡山诸峰是由流水冲刷侵蚀而形成的。  

可见,《梦溪笔谈》是沈括一生经历和学识的总结,沈括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和求真务实的态度,大大提升了此书的史料价值。


《梦溪笔谈》的影响和价值


  《梦溪笔谈》成书后,不仅受到国内的重视,而且具有世界性影响。日本早在19世纪中期,就排印了这部名着。20世纪,法、德、英、美、意等国家都有学者、汉学家对此书进行系统而又深入的研究,而在这之前,早有英语、法语、意大利语、德语等多种语言的翻译本问世。

  谈到此书的最大价值,莫过于它真实记录了北宋以前中国古代的科技成就,这些成就直到今天仍令中国人自豪,令外国人赞叹。兹举数例:

  印刷术,特别是活字印刷术是我国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之一,但在正史中却找不到关于它的记载,而《梦溪笔谈》中则有着详实明确的记载,是关于这一发明的最早珍贵史料。沈括所总结的活字印刷术,比德国谷腾堡于1445年发明的金属活字印刷术要早四百多年。

  在天文学方面,沈括依照观测所得结果,提出以节气来定月份的“十二气历”,以立春为元旦,依此类推,大月三十一日,小月三十日,一大一小相间,把闰月完全去掉。沈括死后八百多年,英国气象局采用了和沈括“十二气历”大体相同的历法来进行农业气象统计。另外,沈括还改进了浑天仪等天文观察仪器,对日、月蚀的成因和月的盈亏作了进一步说明。

  在物理学方面,沈括对光学颇有贡献。他谈到:“阳燧照物皆倒,中间有碍故也。”这里讲到的“阳燧”就是一种凹面镜,表示用凹面镜照物体,所成的像都是倒立的。这是由于在物体和凹面镜之间存在着一个“碍”的关系,这个“碍”就是我们现在讲的凹面镜的焦点。他还谈到:“阳燧面洼,向日照之,光皆聚向内。离镜一二寸,光聚为一点,大如麻菽,着物则火发。”这是对凹面镜向日取火实验的描述。千百年来人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,一直停留在感性阶段,沈括则对不仅对现象做了一般描述,还讲清了它的原理,说明了光是直线传播的,解释了凹面镜的成像规律,是我国在光学方面的一个重要历史成就。

  沈括对磁学也作了比较深入的研究,发现了地磁偏角的存在。在欧洲,直到1544年哈特曼才发现磁偏角。

  除了记录科技成就,《梦溪笔谈》一书还记载了当时的一些社会现象,而这些现象所折射出的人生哲理,对当代人也有借鉴意义。试举两例:

  北宋有个叫柳开的人,年轻时性格狂放、华而不实、爱慕虚荣。他参加科举考试时,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,把送给主考官作参考的文章装裱成一千多个卷轴。考试那天,他身穿短衣,亲自推着独轮车把这些卷轴送进考场,目的就是为了引起考官的注意,博取名声。和他同时应考的,还有个叫张景的书生,这人写文章很有名,但他只是随身带了一部书稿呈给了考官。考官仔细阅读了考生们的参考文章,认为柳开所呈的文章虽然多达千卷,但内容极其空洞,因此没有录取他;而张景的书稿则受到考官的赞赏,立即将其录为优等生。事后,人们编了一句俗语来评说这件事:“柳开千轴,不如张景一书。”这个故事告诉我们:无论做人做事都要脚踏实地、凭真才实学,想靠炒作、玩花架子出人头地,最终只能留下千古笑柄。

宋代还有个叫李士衡的人,一次,他奉命出使高丽,随行的副手是一武官。高丽人送给李士衡和副手很多礼物,李士衡是个不重钱财的人,他将礼物全部交给副手经管。回来时,所乘船有点漏水,那个副手担心自己的礼物被水浸湿,便多了个心眼儿――在装船时,故意将李士衡的物品放在最底层,将自己的物品放在最上层。谁知船行到海中时,遇到了大风浪,船夫要求将船上的货物扔到海中以减轻船的重量,否则,船就可能翻了。于是,大家忙着往海里扔东西,扔到将近一半时,风平浪静了。副手一看,因他的东西在最上面,所以几乎都被扔到海里了,李士衡的物品则完好无损。这个故事说明:做人心术要正,否则往往会贪小便宜而吃大亏。


【延伸阅读】《梦溪笔谈》选读


除官之“除”


除拜官职谓除其旧籍,不然也。除,犹易也,以新易旧曰除,如新旧岁之交谓之“岁除”,《易》:“除戎器,戒不虞。”以新易弊,所以备不虞也。阶谓之“除”者,自下而上,亦更易之义。(《辨证二》)


译文:今人谓除拜官职的“除”是解除其原任职务的意思,不是这么回事。这个“除”犹如当交换讲的“易”,以新易旧叫作“除”,如新旧岁之交的那一天就称为“岁除”。《周易》上说:“除戎器,戒不虞。”意思是用新的兵器更换陈旧的兵器,以防备意外情况的发生。而台阶所以被称为“除”,也是因为登台阶要自下而上,有更换的意思。


鹳雀楼诗


河中府鹳雀楼,三层,前瞻中条,下瞰大河。唐人留诗者甚多,唯李益、王之涣、畅诸三篇能状其景。李益诗曰:“鹳雀楼西百尺墙,汀洲云树共茫茫。汉家箫鼓随流水,魏国山河半夕阳。事去千年犹恨速,愁来一日即知长。风烟并在思归处,远目非春亦自伤。”王之涣诗曰: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。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”畅诸诗曰:“迥临飞鸟上,高出世尘间,天势围平野,河流入断山。”(《艺文二》)


译文:河中府(治今山西永济蒲州镇)的三层鹳雀楼,前望中条山,下瞰黄河,唐人在此留诗的很多,而只有李益、王之涣、畅诸的三篇诗最能描绘出登楼的景象情怀。李益诗说:“鹳雀楼西百尺墙,汀洲云树共茫茫。汉家箫鼓随流水,魏国山河半夕阳。事去千年犹恨速,愁来一日即知长。风烟并在思归处,远目非春亦自伤。”王之涣诗说:“白日依山尽,黄河入海流。欲穷千里目,更上一层楼。”畅诸诗说:“迥临飞鸟上,高出世尘间。天势围平野,河流入断山。”


镜子的奥秘


古人铸鉴,鉴大则平,鉴小则凸。凡鉴洼则照人而大,凸则照人面小。小鉴不能全视人面,故令微凸,收人面令小,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;仍复量鉴之小大,增损高下,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,此工之巧智。后人不能造,比得古鉴,皆刮磨令平,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。


  译文:古人制作铜镜时,镜面大就铸成平的,镜面小就铸成凸的。凡是镜面凹的,照出的人脸就大;镜面凸的,照出来的人脸就小。小镜子不能把人的脸部照全,所以让镜面微微凸起,就可把人脸照得小一点,这样即使镜子很小也能把人脸全都照出来;制作时要反反复复测量镜面的大小,调整镜面的高低程度,做到人脸的大小与镜子照出的形象的大小相配,这是古代工匠的精巧与智慧。后代人做不出来,有人得到古人所铸的铜镜,都加以刮削打磨,把镜面弄平了,这就是师旷伤感知音难觅的原因。


来源:《月读》2015年第9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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